第399章 群雄四起(万字大章)(2/2)
“叵耐的狗鼠……”
挨了鞭子们的牙兵骂骂咧咧,目光中满是怨恨。
在他们看来,南下也是卖命的活计,趁机烧杀抢掠又有什么呢
别说他们,就连其他藩镇的官兵不也是这么做的
凭什么他何全皞不抢,也不让他们抢
一时之间,魏博军中对何全皞怨恨的兵卒越来越多,只碍他连战连捷,能够不断给予他们好处才作罢。
何全皞自己却浑然不知,只是率领精骑策马冲入了满是硝烟的蒙城县内。
县内的大火刚刚被熄灭不久,百姓虽然得以保全,但县衙仓库却被黄巢等人劫掠一空。
何全皞望着遍地狼藉的县衙,果断对身后的都将吩咐道:“征募五千民夫随军,再征粮三千石,明日清晨拔营南下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都将作揖应下,很快便命令兵马在城中强征民夫和粮草。
这一幕被那些挨了鞭子的牙兵瞧见,心里更发不满起来。
凭什么你何全皞开口强征就行,而他们明抢就不行
瞧着这一幕幕,那些牙兵怨念更甚。
与此同时,距离蒙城县二十余里外的蕲县方向,黄巢所率的七万多流民队伍,此刻正在朝着十余里外的蕲县进军。
“节帅,这魏博的家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我们在河南道作乱,与他们何干”
流民队伍的前方,一支由七千多披甲兵卒,三百多骑兵所组成的队伍正在领头前进。
这支队伍的中军,黄巢几人骑在马背上,身旁便是三百多披甲的骑兵。
虽说与兵字沾边,但他们行军的样子,完全就是一伙游勇散兵,根本未经过什么操练,不知何为军纪。
饶是如此,他们却依旧能将围剿他们的魏博军甩出二十余里外。
“我看这魏博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可敌,这几日看下来,他们每日行军也就比我们多出六七里。”
“按照这个速度,他们起码还有三五日才能追上我们。”
“节帅,林言那小子练兵也练的差不多了,我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北上返回曹州,到时候在曹州把魏博的官兵击败,趁机去魏州、博州抢掠一番”
黄存语出惊人,但对此黄揆和黄邺却表示支持,唯有黄巢摇头反对道:
“我们能在河南道屡战屡败、屡败屡战,全因为河南道的饥民足够多。”
“若是将官军引到曹州去作战,再北上进入魏州的话,那就没有那么多流民供我们吸纳了。”
“曹州那边,林言还在练兵,甲胄也打造不全,我们需要为他吸引官军。”
“不过等刘瞻练完兵,他估计会率先出兵去进攻曹州,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北上了。”
对于眼下该怎么打,黄巢脑中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,但他也知道不能走哪抢哪。
当初他在长安时,陈瑛便曾在醉酒后与他说过,他们那群人在陇右扫盲的时候,刘继隆便教导过他们,声称:“边走边抢是流寇式打法,只破坏、没有创造生产。”
这样的打法在前期还有可能因为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而胜利,但随着朝廷反应过来,这种流寇式打法的最终结果只有死路一条。
为此,刘继隆还举例绿林军、赤眉军及孙恩、卢循等起义结果,无一例外都是破坏不生产,最后被官军或正规实力剿灭。
对于刘继隆的这番言论,黄巢无疑十分信服。
正因如此,他一开始便将曹州视为他起家之地,同时自己率领大军去吸引官军主力注意。
待到时机成熟的差不多,他便返回曹州,率领兵马拿下昔日的泰宁、武宁、淮南等镇,截断漕运来威胁朝廷。
若是朝廷愿意册封他为武宁军、淮南军或天平军节度使,那他或许会考虑考虑接受招安。
若是朝廷官员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视甚高,他便要举兵攻入东都洛阳,趁机攻打长安。
他就不相信,当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,那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还能稳如泰山。
想到这里,黄巢继续开口道:“徐州当初遭到庞勋和王仙芝霍乱,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抢。”
“不过这漕运每日都往长安运送无数钱粮,我们可以沿着运河两岸劫掠商货,不怕没东西可以抢。”
“对了,今日塘骑要放出足够远,绝对不能再遭遇上次那番境遇。”
黄巢所说的,无非就是他们当初被何全皞突袭的那场战事。
黄揆与黄邺闻言颔首应下,黄存则是连忙派人将塘骑放远。
两个时辰后,天色渐渐变晚,黄巢等人抢掠了一座坞堡,将坞堡内的几千石粮食尽数分给了跟随他们的流民。
待到半夜,黄巢正搂着两名女子酣睡时,黄揆却急忙来到牙帐外作揖:
“节帅,南边的塘骑与魏博的塘骑遭遇了!”
睡梦中的黄巢听到声音,当即便醒了起来,抽身走出温柔乡,简单穿上中衣便拉开了帐帘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”
“南边的塘骑与魏博的塘骑遭遇了,距离此地仅有二十里。”
黄巢质问黄揆,黄揆则是继续重复了刚才的话,目光却瞥到了帐内那两抹雪白身影,不由得咽了咽口水。
“这何全皞,倒真如疯狗一般!”
得知何全皞还在追击自己,黄巢眉头微皱,随后询问道:“现在什么时辰了”
“丑时三刻(1:45)”
黄揆的回答让黄巢更为恼怒,心道这何全皞真是阴魂不散,这个时辰竟然还派出塘骑来追击自己,想来是拿下了蒙城县后,便已经派出了塘骑。
想到这里,黄巢心里不免觉得,也是时候该给这何全皞一些教训了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而黄揆也忍不住煽动道:“节帅,这魏博的官兵也并非民间传的那般精锐,况且他们连日追击,必然人困马乏。”
“林言那厮的兵马确实没有练成,但我们这里还有七千多甲兵,汇合起来不怕收拾不了魏博的官兵。”
“我等不如将其吸引到曹州,寻找机会将其重创歼灭”
他再次提起了将何全皞吸引到曹州全歼的建议,但这次黄巢没有立即拒绝,而是沉吟片刻,目光扫过了黄揆身后的起义军及流民营帐。
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:“这塘骑距离我们二十里,那何全皞应该驻扎在蒙城县。”
“等何全皞得知我们驻扎此处再追来,最少两个时辰后了。”
“我们还要渡河,得留出一个时辰,故此一个时辰后再拔营,往北边的符离县过河后北上曹州。”
“这三百里路程,带着这群流民,最少要十天才能抵达曹州。”
黄揆闻言,果断建议道:“节帅,不如将流民抛下,我们带军中兵卒北上,最快六天就能抵达曹州。”
“不!”黄巢否决了这个建议,并非他多么爱民,而是这批流民他有用处。
因此不等黄揆开口,他便主动说道:“等会过河后,你故意放慢流民渡河,最好让何全皞带兵追上来砍杀一些,然后再放所有人过河。”
“他们过河后,你带着精骑收拢流民,最好连输几场,让他们忘乎所以。”
黄揆闻言,不由得眼前一亮:“节帅,您想要诱敌深入”
“嗯!”黄巢点了点头,随后才道:“人言河朔三镇勇猛无比,我倒要看看这魏博牙兵是个什么东西!”
“末将领命!”黄揆激动地退下,而黄巢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入睡。
他将两名女子弄醒,好生玩弄了一个时辰。
一个时辰后,随着黄揆派人唤醒全营兵马,兵卒们这才开始穿着甲胄,带着流民们往符离县走去。
黄巢穿着甲胄,与那两名女子同车北上。
半个时辰后,大军开始渡河,而那不过二十余丈的运河也并未能耽误他们多少时间。
黄巢留下了军中的三百骑兵给黄揆,随后带着穿着甲胄的七千兵卒率先过河。
待到他们过完河后,天色已经微微变亮,来到了寅时六刻(4:30)。
黄巢他们不曾停留就选择了北上,而黄揆则是先行率领骑兵渡河,随后吩咐撑船的流民放慢速度。
时间在流逝,而原本阴沉的天气,也渐渐开始落下细雨。
这雨不大,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们为了口吃食,只能选择用衣服挡在头顶,避免淋雨生病。
饥饿不一定会死,但生病跟不上队伍就会死。
跟着黄巢他们还能有口吃的,留在原地就是等死。
两个时辰很快过去,期间那细雨停了又停,下了又下,将人衣服都淋透了。
寒风一吹,那滋味简直如刀刮在身上一样难受。
许多流民忍受不住,先后倒在了登船前,随后被人无视,死在了路旁。
这样的人并不少,尤其是那些老弱,基本都扛不住太久。
好不容易到了正午,但浓稠的乌云却挡住了阳光,根本无法带来一丝温暖。
大半流民已经过河,黄揆眼见官军还未追来,当即对身旁的列校交代了几句。
列校颔首应下,随后带领三百精骑离开了渡口。
一个时辰后,他们带着几十辆马车赶回了这里,马车上装满了粮食。
黄揆没有立即分粮,而是对撑船的流民吩咐道:
“你们先运一批粮食过去,让他们埋锅造饭,不用着急,某一定会在此处等着他们过来的。”
“是、黄郎君大恩,谢黄郎君恩情!”
撑船的二十几名流民不断作揖,随后便见黄揆招呼东岸流民搬粮食上船,同时分了余下粮食埋锅造饭。
几十车粮食并不多,仅有三百余石,平均下来,每个流民也就能吃半斤粮食。
饶是如此,看到粮食的流民们,却还是重振了精神。
一百多石粮食运到了西岸,余下留在了东岸。
东西两岸开始埋锅造饭,就连撑船的流民都得到了休息。
半个时辰过去,一碗碗粘稠的粗粥被分了下去,原本饥寒的流民队伍,瞬间重获新生。
他们有了精神,甚至愿意与身边人多聊两句。
黄揆望着自己手中的添加了肉片的粗粥,动作放缓的慢慢喝了起来。
一刻钟后,众人酒足饭饱,时辰也来到了申时。
黄揆重新招呼民夫撑船过河,而此时西岸的流民却突然骚乱了起来。
“官军来了!!”
“快逃!游过河去!”
“跑啊……”
一碗白粥下肚,流民们似乎有了力气。
得知官军到来,他们纷纷跳入运河之中,试图游到东岸。
一时间,运河西岸仿佛下饺子般,河内挤满了流民,纷纷朝着黄揆他们所处的东岸聚集而来。
“走!”
黄揆见状翻身上马,抖动马缰的同时便带领精骑先走。
早已渡过运河的流民们见到他离去,纷纷跟上了他的脚步,而那些游到东岸的流民也顾不得寒冷,急忙跟上。
好在如今已经不似早上那般寒冷,加上肚子里有了东西,这些流民都跟上了黄揆的队伍。
只是相比较他们,西岸那两万多流民却经历了拥挤、践踏,最后迎来了官军的砍杀。
“降者不杀!”
“全部给我趴下!!”
何全皞所率的数百魏博精骑不断驰骋于流民之中,每时每刻都有流民被杀死。
最后这群流民纷纷按照何全皞的要求趴下,何全皞则志得意满的将这群流民押往了距离此处最近的蕲县。
“区区流寇,竟然能搅动中原如此,这诸镇官兵都是酒囊饭袋吗”
何全皞望着东岸远去的流民队伍,忍不住勒马冷哼。
跟随其左右的一名都将见状,当即做一道:“节帅,要不要从此处过河”
“不必!”何全皞抬手阻拦,用马鞭指向北方:
“从此处北上八十里就是临涣县,再往临涣东北走四十里就是永城县。”
“眼下永城还在朝廷手中,我们可以直接走永城渡河追击这群流寇。”
“某观他们逃亡方向似乎是曹州,想来是想与曹州的贼寇会师,这倒也好,可以一并解决了他们!”
“节帅英明。”都将明面赞颂何全皞,何全皞见状对其吩咐道:
“传令中军、后军,调转兵锋往永城靠近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都将作揖应下,随后便派人将军情传往了中军和后军。
两个时辰后,随着天色渐黑,何全皞率军入驻了临涣县南边的鹿塘乡。
何全皞虽然禁止兵卒劫掠,可他自己却下令强征乡民粮食。
牙兵之中不少人趁机作乱,他则是将作乱的头领斩杀,余者鞭挞。
最后虽然让牙兵吃上了热乎的饭食,但牙兵们并不感激他,反而愈发怨恨他。
与此同时,何全皞写下奏表送往长安,而他则是率军休整一夜后继续北上。
在他北上的同时,黄巢也在翌日北上时经过了龙脊山。
他下车眺望龙脊山,黄邺见状策马跟上并下马询问道:“节帅,您在看什么”
“我在看那龙脊山。”黄巢不假思索的指着龙脊山道:
“几年前,那庞勋与王仙芝便是在此作乱,如今两人被围剿于光州和泰山,不知道能否脱困。”
“我们得吸取此二人教训,绝不可志骄意满。”
“节帅教训的是!”黄邺连忙点头应下,随后便见十几名兵卒押着两名少年人朝此处走来。
“干什么的”黄邺上前质问兵卒,其中的伙长作揖道:
“兵马使,我们在外放哨发现了这两小子,估计是官军的谍子!”
“狗鼠放屁,某二人是来投军的!”
年纪较小的少年人开口反驳,不断挣扎,引起了黄邺的注意。
他上下打量起这个少年人,但见他虽然蓬头垢面,可其人身长近六尺,肩膀阔三停,双目如炬,便是两名健壮的甲兵都有些束缚不住他。
相较于他,另一个比他年长些的少年便显得尤为普通了。
“你这身貌,倒也不像籍籍无名之徒,是何来历”
黄邺来了兴趣忍不住询问起来,而少年人见状则是抬起下巴,颇为骄傲:
“某家世代教书,若非遭了难,不得已投靠旁人家,汝还不一定能瞧见某。”
“如今落了难,不喜读书,听闻义军举兵过境,这才带着某次兄前来投靠。”
“若汝等不识得英雄,某与次兄现在便走,只是汝等日后莫要后悔!”
“小娃娃好大口气!”黄邺忍不住笑了出来,而这时他身影却响起了脚步声。
黄巢朝着他们走来,在经过时留步看了一眼这叫嚣的少年人:“若是你能在战场上杀些官兵,获得甲胄,那便准许你募兵。”
“拥十甲,汝即为伙长,五十甲即为队长,百甲则为列校……如何”
黄巢审视着眼前的这少年郎,想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。
只是面对他的审视,少年郎却道:“我若杀官军千人,获得千甲,又该如何!”
“呵呵……”黄巢忍不住摇头轻笑,少年郎却质问道:“该如何!”
“那你就是都将!”黄巢许下承诺,少年郎闻言颔首:“等着吧,某用不了多久便是都将了!”
“好,你唤什么名字,某等着看你的姓名出现在册上。”
黄巢与少年郎对视,同时询问起其姓名,并让那束缚住他的兵卒松手。
兵卒见状松手,少年郎活动了下身子,随后这才漫不经心的作揖道:
“宿州朱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