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8章 玄侠(大结局)(2/2)
“不错。”静明真人微微颔首,嘴角出现笑容,对不知何时出现的唐娇道:“这次能收的弟子不少……他们交予你了。”
话音未落,人已化作流光消散。
唐娇上前两步,对醒来的众人笑道:“恭喜诸位通过'问心阵'考验,可入我真仙宫外门修习。”
那些年轻人先是一愣,继而狂喜。
有个布衣少年甚至当场跪地痛哭,连连叩首。
方才紧闭的大门洞开,围观百姓见着那些年轻侠客们得入真仙宫,更是哗然,有人羡慕,有人嫉妒,更有人捶胸顿足后悔没敢上前一试。
当地知府趁机凑上来,肥脸上堆满谄笑:“唐仙子,下官已在府衙备下……”
“唐娇!”
一声清喝打断了他的奉承。
只见人群自动分开,四位气度不凡的男女联袂而来。
当先的白衣女子一头长发、水袖拖地,宛若女鬼;她身旁的青衫男子威武高大、满脸都是爽朗的笑;另有一对璧人,男子英武挺拔,女子温婉秀丽。
唐娇眼中闪过惊喜:“花姐姐!华师兄!还有慕容姐姐、武大哥,你们什么时候……”
“别说废话。”
花晓兰一把拽过她,压低声音:“信你肯定收到了,跟不跟我们一起去?”
唐娇指尖一颤,素来从容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。
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真仙宫下院,轻声道:“我、我还有真仙宫的事要……”
“你们真仙宫现在人丁兴旺,谁不能办?”
花晓兰磨着牙道:“莫非,你还是不敢去见傅青舟?这么怕见着他和秋婵夫妻俩恩恩爱爱?”
唐娇咬住了嘴唇。
她望向远处巍峨群山,轻声道:“我……”
……
“你说你,明明就是想娇娇了,却不敢亲自去喊她,反而跑来这拜佛?”
秋婵抱着胳膊,在一旁不屑道:“你是天道啊!天道!哪个佛能保佑得了你?!”
金蝉寺内,檀香缭绕。
傅青舟从佛前起身,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无奈一笑:“走个过场罢了,如今圆真做了方丈,咱们总得给老朋友几分薄面。”
“少来。”秋婵翻了个白眼,青丝间的银铃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叮咚作响:“你分明是在躲唐娇。”
“明明是她在躲我们好吧……”傅青舟扶额。
秋婵瞪了他一眼,殿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她脸上投下细碎光斑。
傅青舟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,忽然伸手捏了捏她鼻尖:“醋坛子又翻了?我说过只娶你一个。”
“谁吃醋了!”
秋婵拍开他的手,却忽然压低声音:“我是心疼那丫头。那些年,她替你做了多少事、与你经历了多少生死?如今你倒好……”
傅青舟笑容淡了几分。
他转身望向殿外,恰好看见几个小沙弥提着食盒匆匆走过,忽然眼睛一亮:“走,带你去尝尝金蝉寺新出的素斋。”
饭堂里飘着松菌与豆腐的香气。
吴厌一袭黑衣坐在长凳上,与周遭灰袍僧人形成鲜明对比。
他手捧粗瓷碗,吃得极慢,每一口都像在品味珍馐,坐在他对面的朱梅则全然不顾形象,扒饭的速度引得旁边几个年轻和尚频频侧目。
见傅青舟二人路过,吴厌微微颔首,他唇边沾着粒米饭,这让他冷峻的面容显出几分滑稽。
“他怎么也在这?要出家?”秋婵拽了拽傅青舟袖子。
傅青舟失笑:“你何时见过带着老婆来出家当和尚的?不过是寺里新来了个厨艺了得的小师傅……据说,得了道远大师七成火候,他们俩,是冲着斋饭来的,已在这住了月余了。”
“小师傅?莫非是道远大师转世?”秋婵眼睛一亮。
“轮回之说……”傅青舟摇头轻笑:“赵原用命换来的新天道里,早已经没有注定的宿命,道远大师若真能重活一世,想必也不会再重历曾经的一生。”
“那么,那个什么什么……”秋婵压低声音:“戚然呢?你到底把祂怎么着了?一直不肯说。”
“不是我不想说,是不能说。”
傅青舟挤眉弄眼道:“祂会得到该有惩罚的。”
话音未落,身后传来木屐轻叩石板的声响。
圆真披着金线袈裟走来,额间一点朱砂比当年更艳。
他合十行礼时,腕间佛珠碰撞出清越声响。
“傅施主别来无恙。”
他笑意温润,眼角细纹里藏着智慧:“许外不见,您依旧潇洒如故。”
傅青舟凝视着佛堂檐角悬挂的铜铃,忽然叹道:“听闻无书姐说,当年百杰大会幻境中,你曾说‘咱们这个世界未必不是一场虚幻’,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。”
铜铃在风中轻晃,惊起檐下燕子。
圆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微笑道:“燕子知春而返,何尝不是另一种真实?”
饭堂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,原来是小和尚们起哄要朱梅表演“一口吞馒头”的把戏。
吴厌默默往旁边挪了挪,黑衣身影渐渐隐入廊柱阴影中。
“傅施主前来,又提及宁施主,想必是要打听宁施主的去向。”圆真轻声道。
傅青舟笑笑:“正是……听闻数月前她来过一趟金蝉寺,李惊蛰那老匹夫着实放不下她,总催我来打探打探。”
“她很好。”
圆真轻声道:“她一边在想办法治疗宁无妄施主的疯病,一边做起了江湖女侠、替天行道,前次来我金蝉寺,不过是听闻有当年残余的西朔军鬼修作乱,前来借些佛宝。”
“那便好,那便好。”傅青舟松了口气。
这方天地,总有新的江湖、新的侠客。
秋婵忽然拽着傅青舟往斋堂里走:“既然来了,不尝尝这传说中的素斋岂不可惜?”
她青裙扫过门槛时,傅青舟分明看见她偷瞄了一眼西北方向——那是蜀都所在的方位。
他唇角微扬,任由她拉着自己挤进热闹的饭堂,在满室蒸腾的热气里,悄悄握紧了她的手。
那只右手上,已然不见了烟鬼的咒痕。
……
冥河谷内阴风怒号,黑雾翻涌,昔日破败的河谷如今已焕然一新。
高耸的阎王殿矗立在冥河之畔,殿前九百九十九级黑玉台阶上鬼火幽幽,每一级都刻着往生咒文,那殿门高逾十丈,两尊青铜鬼首门环在阴风中微微晃动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殿内,烟鬼端坐在玄铁王座之上。
他身披九幽玄甲,甲片上流动着暗红色的血纹,头盔两侧的狰狞鬼角弯曲向天。
浓稠如实质的黑雾在他周身翻涌,时而化作哀嚎的鬼面,时而凝成锁链般的形态,判官笔在他指间转动,朱砂墨滴落在生死簿上,竟发出烙铁灼肉般的“嗤嗤”声响。
只是没人注意到,那生死薄的一角有一只小小的眼睛在转动,流露出极大的悲悯与痛苦。
“尔等生前杀人放火,死后还敢在本座殿前狡辩?”
烟鬼的声音不似人声,更像是千万冤魂的合鸣!
他抬手时,臂甲碰撞声如金铁交鸣,惊得堂下恶鬼魂体涣散:“判入刀山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!”
堂下几只恶鬼被铁链锁着,闻言哀嚎求饶,却被两侧的鬼差拖了下去,凄厉的叫声渐渐消失在殿外。
待殿门重新闭合,烟鬼猛地将生死簿往案上一摔,怒骂道:“傅青舟!你个狗东西!骗老子来当这劳什子阎王,天天坐这儿批公文,连口酒都喝不上!”
他一把扯下头盔,露出那张狰狞的鬼脸,咬牙切齿道:“等老子哪天逮着你,非把你打出屁来不可!”
一旁侍立的冥河谷弟子们低着头,大气不敢出。
烟鬼瞥了他们一眼,冷哼一声:“装什么哑巴?过来陪老子打牌!”
几个弟子苦着脸赔笑:“阎王大人,小的们……实在是输不起了啊……”
烟鬼眯起眼,阴森森地笑了:“呵,前阵子你们去处理西朔军鬼修残党,没少捞油水吧?怎么,现在跟老子哭穷?”
弟子们缩了缩脖子,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声道:“可、可那是卖命钱啊……”
“少废话!”烟鬼一拍桌案:“赶紧的!一缺三呢!”
弟子们无奈,只得战战兢兢地凑上前,从袖中摸出银钱,陪着这位喜怒无常的“阎王”打起了斗地主。
很快,肃穆的阎王殿内响起了烟鬼嚣张的笑声:“哈哈哈!王炸!给钱给钱!”
烟鬼甩出王炸的狂笑声震彻大殿,声浪如实质般荡开。
殿顶垂挂的青铜灯盏剧烈摇晃,幽绿的鬼火忽明忽暗,一道气浪冲破殿门,卷着几张纸钱飞向冥河上空。
河谷上方的黑云被这笑声生生撕开一道裂痕,久违的天光如金线般垂落。
那光芒照在冥河水面,漆黑的河水竟泛起粼粼波光,仿佛千万年尘封的墨玉突然有了生气。
远处山崖上的往生花无风自动,苍白的花瓣簌簌飘落,在金光中化作点点星辉。
裂开的云隙后,隐约可见更遥远的青天。
那里没有阴霾,没有鬼气,只有亘古不变的澄澈。
一线天光斜斜地投在阎王殿的飞檐上,檐角铜铃轻轻晃动,却发不出半点声响。
冥河水依旧无声流淌,载着几瓣往生花,流向云开处那道光的尽头。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