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孤定不负他们（2/2）
元霜也不强行逼她，就守在屏风外等她……
直到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，元霜心下稍安，入内果然见杨盈正扒着浴桶边缘，咳得满脸通红。
“淹死以后，人的尸体会有所膨胀，面部会变得瘀紫，眼球会凸出，殿下你喜欢这样的吗？”元霜笑盈盈地靠在屏风旁说道。
杨盈整个人一僵，泡在水中一言不发。
元霜看了看渐渐冷却的水，双手抱胸“你要是再泡会儿，等你出来的时候就能发现全身起皱，宛如八十的老妇人了。”
杨盈下意识地从桶中站了起来，元霜抽起一旁的衣袍将她裹住一把抱出了浴桶。
“说说看，还想怎么个死法，我提前跟你说清楚些，免得你到时候死一半不想死了，半死不活的，救也不是，不救也不是。”元霜把她放到床上认真道。
“我……”杨盈缩进被子里，顿了顿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想干嘛？”元霜从怀里拿了把瓜子出来，一面嗑瓜子一面问道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杨盈看着元霜欲言又止，元霜把瓜子递了一把给她“来尝尝？边吃边说。”
“我不饿。”杨盈摇了摇头，下一秒肚子便响了起来。
“吃吧。”元霜塞了一个软糯的点心到她嘴里“吃饱了才有力气找死。”
元霜想了想道“你要是想饿死的话，最好也不要。因为在极度饥饿中，人会焦虑烦躁，然后便是全身乏力，意识逐渐模糊，漫长的等待死亡的过程里，你会在无尽的痛苦中……”
“别说了，元霜姐！我吃。”杨盈捂着嘴，一面吃着点心，一面含糊道。
“一个男人，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命？”元霜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。
“我不是，我只是……”杨盈无力辩解。
“你远舟哥哥，如意姐辛辛苦苦教导，才有了现下的大梧礼王，你却如此轻易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，我只会觉得他们高估了你。”元霜语气平淡道。
“我……孤只是一时没想明白，才会做这样的傻事。”杨盈想了想，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元霜“元霜姐，你别对我失望。”
“一个男人，一个接近你别有用心的男人，值得吗？”元霜看向她，杨盈顿了顿，忙摇了摇头“不值得！”
“元霜姐，你相信我，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，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。”杨盈信誓旦旦道。
“殿下，你要知道，命是你自己的，不是我们的，你要对自己负责，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，只要你能接受自己，那旁人说什么都是无谓的。”元霜轻声道“殿下，你是大梧礼王，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上位者中的一员，只要你愿意，只要你问心无愧，就没有人能轻易制裁你。”
“所以，殿下，现在要不要先去看看，使团里舍生忘死只为护卫你的大家？”元霜看向她。
“好。”杨盈说着便要起身，大病初愈的身体顿时一软，元霜连忙伸手扶住她“殿下当心，我扶着你去。”
杨盈点了点头，在元霜帮助下更衣进食，这才往昨夜受伤休养的众人所在的屋里去了。
钱昭刚替郭亚莎换好了药，便见元霜扶着杨盈推门而入，正要起身行礼，被杨盈抬手止住了“不必多礼，郭护卫他们如何了，伤势可有大碍？”
包文枫吊着一条胳膊，从一旁走了过来“殿下，元姑娘，你们怎么来这儿了？”
“孤想来看看大家的伤，昨夜辛苦大家了。”杨盈郑重地向屋内众人行了一礼。
见伤员们想要挣扎起身回礼，杨盈忙道“大家别动，安心养伤，此行前途未卜，幸得大家舍命相助，我无以为报。”复又长揖了一礼“只能拼尽全力，方不负各位所托。”
“殿下客气了。”江远笑着插嘴打破了室内的寂静。
“我身无长物，只好劳烦钱大哥尽快替大家治好伤，回头再请大家喝酒。”杨盈又向钱昭行了一礼“钱大哥，有劳了。”钱昭点头示意，又转身替另一位受伤的护卫扎针。
杨盈偏头低声同元霜道“元霜姐，回头你替我看看我体己还有多少，都分给护卫们。”
元霜笑着点了点头“那我先替他们谢过殿下了。”
杨盈捂脸“元霜姐你快别说了，我都要羞愧得没脸见人了，他们有此一劫，实乃我的过错。”
元霜正色道“他们早有预谋，非殿下一人之力所能阻止。殿下经此一事，大有进步，这倒是件好事。”
杨盈看向众人受伤的身影，只觉一股豪情涌上心头，之前因着郑青云那些欺骗利用而生出的那些个自怨自艾，倒格外显得小家子气了“孤定不负他们。”
江远等元霜和杨盈说完，这才上前道“元姑娘，头儿这会儿在正堂等你，殿下这边有我们陪着就好。”
元霜看了看江远，又看了看杨盈不自觉离她更近的身子，顿了顿道“江大哥，元禄昨夜是不是也受了伤，你带殿下去看看元禄如何？我这就去见宁大哥他们。”
杨盈闻言忙放开了拉着元霜衣袖的手，看向江远有些急切道“江护卫，你便带孤去看看元禄吧。”
目送杨盈跟着江远离开，元霜这才转身去了正堂。
“宁大哥，十三哥。”元霜冲两人打了招呼“如意姐姐那边娘醒了吗？”
宁远舟点了点头“已经醒了，如意正陪着老夫人说话。小元霜，不知黄金现在所在可否让我看看？”
元霜颔首，将手镯取下递给了他“输入内力就能看见了，可以用意念将它们取出来。”
宁远舟试着将一部分黄金取出，查验一番，又收了回去，将手镯递给了元霜。
元霜微微一愣“宁大哥不将手镯收着吗？”
宁远舟失笑“方才检查只是为了确保这些东西不会因为存放的位置变了而受损，并非不信任你。至于这个镯子，元禄特意为你做的防身之物，我拿来做什么。”
见元霜还在迟疑着不肯接过，宁远舟一把把手镯塞到了元她手里“拿好，这东西能自成空间，全倚仗你的能量，它在你手上，比在我们任何人手中都要安全。”
元霜这才安心将手镯戴回了手上“昨夜抓住的那些劫匪，宁大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？”
于十三接着说道“昨夜我和孙朗已将他们分开看押，各自审问过了。同老钱给的郑青云的口供对过，确实是丹阳王的人。不过丹阳王并未想要殿下的命，只是要郑青云阻止殿下去往安国。”
于十三顿了顿，压低了声音道“有几人的供词中提到，郑青云买通了他们，掳走殿下是为了生米煮成熟饭。”
“无妨，郑青云已死。殿下本身心理便颇为强大，现下忙着去探望伤员，更无暇困于儿女情长之事了。”元霜点了点头道。
“宁大哥，昨夜你和如意姐姐去往清风观，结果如何？”元霜看向宁远舟。
“如意示敌以弱，诱出了幕后主使的身份。朱衣卫的丹衣使以如意的义母作为威胁，我隐在暗处用了悲酥青风，这才成功救了人，如意已将其余人尽诛。”宁远舟轻描淡写的说着，元霜却可以想象到当时如意姐姐该有多难过，险些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亲人。
“姐姐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，娘醒了该怎么安置她？昨夜盗匪来袭，安国人那边会作何反应？”元霜开口问道。
“等钱昭再替老夫人检查一下，我让此处六道堂分堂的兄弟们护送她回梧都，暂住在宁家老宅之中，蒋穹他们会安排好一切。”宁远舟说道。
“梧都安全吗？”元霜有些疑惑“章崧若是发现你不再受控于一旬牵机，难免不会将你送上门去的这个软肋收下，以此作为威胁吧？”
“霜儿说的对。宁远舟，我娘这边的事情六道堂不宜插手，媚娘飞鸽传书，晚间便会赶到合县，她会替我妥善安置的。”如意推门而入轻声道。
见宁远舟还想说什么，元霜却开口打断了他“宁大哥，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见杜大人似乎匆匆出去迎接，想来是安国派人来了，你还是先去处理使团之事吧，我和姐姐自会安顿好娘的。”
“好，有什么需要，你们来找我便是，十三，走吧。”宁远舟带着于十三转身离去。
“姐姐，娘又歇下了吗？”元霜上前拉住如意有些微凉的手问道。
如意任元霜牵着她，走到一旁的桌案旁坐下才道“嗯，我替她换了药，侍奉她睡下了才来找你。”顿了顿“方才你是不是偷偷给她输了些能量，她的伤势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。”
“只有一点点，影响不大，娘察觉不到的。伤口好得快也可以推到钱昭哥哥的药上。”元霜冲如意笑笑。
如意伸手摸了摸元霜的头“傻霜儿，怎么能对谁都这般毫无戒心呢。我们或许不会想要害你，但是落在有心人眼中，你就危险了。”
“我明白啦，姐姐，以后我会再小心些的。”元霜接受了她的好意，复又狡黠一笑“不过，我的安全姐姐你不必担心。”
下一瞬，元霜便消失在如意眼前，站在屋子的角落笑盈盈地冲她喊道“姐姐，你快看，我在这里。”
元霜等如意看清了自己的方位，又闪身回到了她身侧“它还在不断进化，我现在已经有了些自保之力了，姐姐，往后我能帮上你的地方，只会更多。”
如意伸手拥她入怀“真是个傻孩子。”
元霜回抱住她“姐姐，怎么了？”
如意伸手轻拍了拍元霜的背“霜儿，或许我前半生所有的苦难，就是为了现下能与你们相遇吧。”
元霜在如意怀里满足地笑笑“是因为如意姐姐足够好，才会让我，让宁大哥他们忍不住也想对你好啊。姐姐，以后你的生命里有我们一路同行，一路相伴，你就不再是一个人啦！等替昭节皇后报了仇，姐姐还想做些什么？”
如意身形一顿，良久方道“我也不知道，娘娘只让我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，千万不要轻易爱上男人，至于替娘娘报了仇，我该做些什么，我从未想过。”
“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孩子？”元霜不解地问道，忍不住从如意怀里探出了头。
“我想，娘娘是怕我孤单吧。”如意想了想道。
“但是姐姐你现在有我们了啊，还有娘，有宁大哥，有大家陪伴又怎么会孤单呢？”元霜顿了顿，接着道“姐姐，我之前也同你们说过，我曾在六道堂文学院进行授课，教书育人，立德树人，这是我的工作，也是我的职责所在。”
“我同无数正值青春年少的孩子们相处过，世间百态，人生万象，也有幸窥得一星半点。可能是我自身太过消极，养育一个新的生命，让她健康地成长起来，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。”元霜认真地看着如意“姐姐，你是真心想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，还是……只是为了完成娘娘的遗愿？”
如意被元霜眼中的光微微一摄，良久方道“我可以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。”
“姐姐，长大分很多种，从婴儿变成成人叫长大，变成一个德才兼备的有志之士也叫长大。”
“教育从来不是简单的一件事，从孩童时期给她养成良好的习惯，让她接受知识的熏陶，不求闻达于天下，但求她能知世故懂道理，内外兼修，树立起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，又能拥有强大的心理，稳定的情绪……”
“这些，是我们身为教书育人者，渴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实现的目标，姐姐，你想到过这些吗？”元霜看向如意。
如意摇了摇头“我没有想过这么多。其实，我同宁远舟也说过，我并不怎么喜欢孩子，我讨厌孩子的哭闹声。”
元霜下意识收了收教书太久习惯性地说教意味“姐姐，我方才话太多了些，之前上课养成的习惯，一不小心没忍住。”
如意摇了摇头“不，你说的很有道理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，要怎么去将一个孩子健健康康地养育大。或许，我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娘娘对我的嘱托了。”
“姐姐，我和元瑾都不是一个拥有过足够的爱的孩子，我们的人生缺少了父母。虽然有宁大哥和顾姑姑的爱与关怀。但是……我和元瑾仍然用了很久的时间，才开始慢慢学会怎么去爱自己。”
元霜微垂着眼眸，有些难过地开口道“姐姐，我其实并不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像我们一样，不在爱与期待中诞生。”
如意顿了顿，抱住了元霜“霜儿，我会慎重地考虑未来我要做的事情。我向你保证，若是有朝一日，我仍然想要一个孩子，绝对不会再只是为了完成娘娘的遗愿，我会尽力让她在爱里出生——如果我学会了怎样去爱的话。”
元霜回抱住她“好，姐姐，我相信你。”
——想要每一个孩子问世是因为爱与期待，而不是其他。